陶振华(右一)与修路的干部群众合影。
资料照片
平坦的花久高速公路上,车流快速地移动着。52岁的陶胜奎,看到对面悬崖上那条早已废弃的东雪公路时,再也忍不住对爷爷的思念,任凭泪水不断流淌。
高原深处的雪山乡驻地,朴素庄严的纪念馆内,一座由牧民自发筹资建造的陶振华雕像静默矗立,黑框眼镜架在他黑瘦的面颊上,坚定的目光饱含深情,身上披着的洁白哈达,诉说着牧民们对他的怀念……
上世纪50年代,经历过抗美援朝战争锤炼的来自山西永济的陶振华,转业来到青海果洛藏族自治州。1974年,他被安排到阿尼玛卿雪山脚下的玛沁县雪山公社担任党委书记。这里地处高原深处,沟壑纵横,峭壁林立,是全县唯一不通公路的公社。“只有一条20公里长的羊肠小道通往外界,去趟县城得三天,不知有多少人曾在这里跌落坠崖。”谈及往事,今年69岁的牧民仁青加至今都忘不了“夺命沟”的噩梦。
一定要修路,要让雪乡不再与外界隔绝。可是无技术无资金,面对大山深沟和滚滚河流,修路的梦想似乎遥不可及。但陶振华知道,干部一任换一任熬得起,百姓想走出大山的期盼却等不起。干练的他二话不说,带着大伙干起来。“没有条件咱们创造条件也得修!”他说。
要想修好山上的路,得先修好人心这条路。陶振华摸清公社家底,挨家挨户宣传动员;同时带领秋保、索知合、达日杰等几位同志,靠着几双肉眼、一把卷尺,用长棍做成与汽车长宽相当的模具,用最原始的方法完成了前期测绘。1975年5月1日,东科河村科角沟,一个身形瘦小的汉族书记和一群身着藏族服饰的干部群众,拿起铁锨镐头,东雪公路开工了。
木匠臧建文加入进来,老阿妈带着孙子也加入进来……白天大家汗流浃背共同奋战,晚上一起看红色电影加油鼓劲。土方石没有了,勒紧裤腰带拿口粮换;水泥不够了,用烧石灰来代替;炸山的火药短缺了,陶振华就用“一硝二磺三木炭”的土方自己配制,连炮眼都是他和队员吊在近90度的悬崖上,一锤一锤凿出来的……就这样,在湍急的阳柯河边,在陡峭的悬崖半壁,路在一米一米打通,走出大山的梦想在一点一点实现。
就在这时候,一个大难题摆在他们面前:如何在阳柯河、阴柯河上架梁建桥?大家七人一组,脚踩臧建文发明的“脚齿”,前往切木曲林场拉运木材建桥。修路队员们白天是冰河上拉绳的“纤夫”,晚上是躲在山坡背风处睡觉的“铁人”,饿了吃炒面,渴了喝雪水,整个冬季往返运输,完成了500多立方米的圆木拉运。响彻云霄的劳动号子,成了1978年春节最难忘的记忆。
木材运回来了,怎样把桥建起来?凛冽寒风中,陶振华仰头猛灌一口烈酒,“我先下!”说着他就跳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,年轻力壮的修路队员见状,也跟着接连跳了下去。大家用血肉之躯筑起人墙,让湍急的河流流速缓慢一些,同行队员再架起桥墩开始施工。就这样,5座简易木桥架起来了,陶振华和队员们却落下了风湿、痛风等终身难愈的后遗症。
“阿尼玛卿,再高也有顶;切木曲河,再长也有源,陶书记为了我们的生活这么拼命,咱还有啥可说的。”牧民们被这个铮铮铁骨的汉子感动了,把最肥的牛羊、最醇的奶酪、最香的酥油、最壮的马队源源不断地送来,平日里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陶振华,这时候却热泪盈眶,“我们修路从没担心过后勤保障,从没担心过是否能吃饱肚子,牧民群众就是我们最大的靠山!”
1978年国庆节,11岁的陶胜奎第一次被接到雪山公社,身着节日盛装的男女老少、敲锣打鼓的欢乐场面和乡亲们热情的笑脸,共同构成他的美好回忆——那是东雪公路开通的日子!那条包含了太多不易、浸染了太多血汗的公路,终于开通了!
“整整4年,没重伤一人,没花国家一分钱。”当年参与修路的仁青加自豪地说。回忆起陶书记在雪乡的日子,他感慨万千:“牧闲季节,陶书记组织牧民开展扫盲活动,给群众讲解健康卫生知识,鼓励大家养成文明卫生的生活习惯。他还带领群众建成了全省第一个乡镇水电站,给我们家家户户带来了光明。”
2014年,陶振华在西宁逝世,享年85岁。当年那条老公路早已被新建的花久高速替代,但那条生命线、平安路、团结道所凝结的精神,至今仍激励着干部乡亲们不断开拓新的幸福之路。
《 人民日报 》( 2020年01月08日 06 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