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乡挖野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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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城春色。
本报记者 尹 婕摄
楼下的桃花、玉兰花似乎在一夜之间全都开了,张着粉白色的笑脸。我推开窗,春风送来它们淡淡的香气。
对于中国人而言,每一个季节都有独特的味道,它让我们记住时光的模样和家的气息。春天当然也是有味道的,桃花香、梨花香、玉兰花香、青草香、泥土香,还有野菜香。四时更替,适时而食,是中国人在与自然相处中形成的生活美学。万物生长,眼下正是一年中吃野菜最好的季节。
春风花草香
想起年少时,每到这个季节,气温一天天高起来,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,棉衣渐渐穿不住,父亲便会领着我去老家附近的大运河河堤,半为踏青,半为寻野菜。河堤下,水面宽阔了不少,从运河水面吹来的风里有芦苇的气味。河堤上,青草早已没过脚踝,植物的香气和着湿润的泥土味飘散在空中,钻进鼻孔。我们的身体似乎一下子轻盈起来,甩开手脚,跑进草丛里。枸杞头、荠菜、马齿苋、蒌蒿、蒲公英,还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野菜,一日赛一日地拔高。这些挺过一冬的野菜,体内似乎藏纳着天地灵气,根根透着一股精气神。
蒌蒿长在水边,这是一种口感“极清香”的野菜,汪曾祺赞它“食时如坐在河边闻到新涨的春水的气味”。我的家乡距离汪曾祺的故乡高邮不远,野菜种类也十分相似,他说:“枸杞到处都有……本地产的枸杞子没有入药的,大概不如宁夏产的好。枸杞是多年生植物。春天,冒出嫩叶,即枸杞头。”
父亲最爱的便是凉拌枸杞头,洗净之后,用开水焯一下,切碎,撒点盐,淋上香醋和麻油,便可上桌。初尝微苦,咽下时,喉咙处竟有几分甘甜,那种独特的清香便再难忘记。这样的滋味,每隔几天我们便会想念。温度不断升高,枸杞头眼见着颜色深起来,口感也不再如初时那样鲜嫩,我们便会尽量多采摘一些,回到家,铺在竹匾里,在太阳下晾干,待到秋冬时节,和着肉做成馅儿,包包子、包饺子,又是另一种美味。
人间烟火气
都说春色三分,一分在野。又一个春天来了,和风让人们惦记起野菜的香气。
春天,最是品味人间烟火气的好时节。“城中桃李愁风雨,春在溪头荠菜花”“不知马兰入晨俎,何似燕麦摇春风”“蓼茸蒿笋试春盘,人间有味是清欢”。觅春色、识春味,诗人们大概是最早发现“野菜之美”,并把它们记录下来的人了。
惊蛰之后,野菜种类一下子多了起来,荠菜、春笋、马齿苋、香椿、婆婆丁、马兰头,在江苏南京,随着疫情防控形势持续向好,市民生活渐渐回归日常。科巷菜场里,热爱野菜的南京市民正在挑选刚刚上市的时令野菜,丰富自家餐桌。今年,更多的商户选择“云售卖”,将原本摆在农贸市场的野菜搬到互联网,人们在家中动动手指,即可把田野里的春味带回家,足不出户就能品味春天。
3月初,山东临沂的农户“月月鲜”开始通过微信、淘宝店铺售卖各种时令野菜。他拍摄的照片里,野菜菜根上还带着湿润的泥土,香气似乎隔着屏幕都能透出来。“好多来买的都是老顾客了,都想尝个鲜。”“月月鲜”告诉记者,这些野菜有些是自己去野地里挖来的,也有些是向附近村民收购来的。“过去这些野菜散在田间,现在都成了人们的‘心头好’,一斤的价格在6元—8元。”
“过去我们吃野菜是为了果腹,如今是为了健康。”北京市民许从军感慨,几十年间,野菜在中国人餐桌上的地位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现在人们吃野菜,吃的不仅是美味,更是一种惬意。
至味在故乡
过去几年,每年春天我总会带孩子去野外看花识草。这个春天,宅家的日子里,在厨房里带着孩子认识野菜、感受春天的味道,成了我们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光。两三道野菜经过简单烹饪,绿油油地摆上餐桌,清清爽爽,我们完成了一次次舌尖上的踏春。
张晔选择做一道腌笃鲜来记住这个春天。刚上市的春笋,配上鲜肉、火腿,小火慢炖,咕嘟咕嘟冒着泡,能让人“鲜掉舌头”。“每年春天,我都会做上几回腌笃鲜。”这是已在北京生活多年的张晔最喜爱的家乡菜,“人的口味是很难改变的,故乡的味道根深蒂固,哪怕经年累月,只需一丝一缕,足以抚慰内心。尝到汤的那一个瞬间,我才真切地感觉到,春天来了。”
在每个人心中,“故乡”大概是最能引起共鸣的词了。离家越久,对故乡的情感就会越浓烈。
“荠菜是浙东人春天常吃的野菜,乡间不必说,就是城里只要有后园的人家都可以随时采食,妇女小儿各拿一把剪刀一只‘苗篮’,蹲在地上搜寻,是一种有趣味的游戏的工作。那时小孩们唱道:‘荠菜马兰头,姊姊嫁在后门头。’后来马兰头有乡人拿来进城售卖了,但荠菜还是一种野菜,须得自家去采。”周作人在《故乡的野菜》中娓娓道来,一幅浙东风俗画如在我们眼前徐徐展开,点缀其间的正是最平凡的野菜。故乡的食物也多次出现在汪曾祺笔下,他曾专门写过故乡的蒌蒿、枸杞、荠菜、马齿苋等。这些野菜中不仅有故乡的春色,还有故乡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