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车窗挂了一层厚厚的霜,却遮不住窗外起伏舞动的群岭。前方不远处的山坳中,一座小镇在晨曦的白雾中半隐半现。
早上7点多,从加格达奇驶出六个多小时的绿皮火车,终于“哼哧”“哼哧”地驶入阿木尔。一下车,一阵寒风吹散满脸的倦意。我裹紧羽绒服,跟着稀稀落落的旅客向出站口走去。
“朱哥!”有人在后面喊道。我回过头,见是朋友海军,遂惊奇地问:“你也刚下车?我从加格达奇上车咋没看到你?”“我是从哈尔滨上的车。前几个月就调到这儿啦。”“哦?到这儿?”“是啊,调到这儿的林业局工作。您这是?”“哦,我到这儿看个朋友。”
难得见面,海军说要带我尝尝阿木尔的风味。说着,带我走进一家小吃铺。也许是太早的原因,前来就餐的人寥寥无几。我和海军选了靠窗户的一角坐了下来。
“上车饺子下车面,来两碗热汤面吧。”没等海军点,我就主动说。
屋内炉火正旺,烘得人身上暖洋洋的。“朱哥,你以前来过阿木尔吗?”“来过几次,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。”我笑着,渐渐陷入回忆中。初次到阿木尔,还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。那时,小镇叫劲涛,小镇上的林业局总部叫阿木尔。大兴安岭的一些地名多是译音。阿木尔,意为“黑水”和“高高的山峰”。黑水,指境内两百多公里长的额木尔河。在大兴安岭北麓,超过千米的峰,在阿木尔最多,约有二十余座。而高高的山峰,就是指这里海拔近一千四百米的白卡鲁山。阿木尔林业局是大兴安岭的大型国有森工企业,辖区林地面积达五十点八万公顷,森林覆盖率达百分之九十一。那时这里人口近三万人,林业职工多达一点三万人。那些以木材生产加工的企业,都非常红火。
热情的女老板先上了几碟小菜,随后又端来两大碗热腾腾的面条,每碗都卧着两个鸡蛋。
那个时代,别说是阿木尔,就连整个大兴安岭的生产效益都不错。到了九十年代后期,木材生产加工产业开始走下坡路。彼时阿木尔为国家提供了近千万立方米商品材,但支撑其发展的,除了林业生产和加工,没有其他替代产业。形势的变化,使靠“吃大木头”的林业企业陷入困境。一些人开始自谋出路。
窗外,行人渐渐多了起来。我问海军,现在阿木尔有多少人,海军沉吟了一下:“常住人口差不多有八千,林业局职工大约有三千四百来人。”海军一向严谨,这数据应该真实可信。“这些年,林业局用感情留人,用发展吸引人,号召全局职工家属在本土上创业,取得了很好的成绩。”
海军告诉我,自打停止林木采伐后,留下来的阿木尔人没有向困难低头,他们不断调整产业,开辟新的发展途径。也就是从那时开始,国家、省、地区,都开始加大对林区经济发展的扶持力度。最著名的,就是以实施天然林资源保护为重点的“天保工程”。可光靠这个,只能维持生计,还不足以实现经济发展新突破。林业局的几任领导,都把眼光放在林下资源的开发和利用上。阿木尔境内的群岭上,到处都是野生蓝莓。好的年份,产量能达五千吨,占大兴安岭的四成还多。我知道这里野生蓝莓的味道。去年秋天,在阿木尔工作的妹夫给我捎来一桶刚采下来的。我迫不及待地抓起一把入口,哎呀,一阵浓郁的酸甜登时传遍全身。
好东西,自然价高。阿木尔的野生蓝莓行情逐年走高。到2019年,每公斤都卖到六十元人民币以上。一到采摘季节,阿木尔人就争先恐后地走出家门,尽情体验山岭所赐予的丰收喜悦。一个采摘工,在这个季节里可采上几百公斤野生蓝莓。从野生采摘,到开办蓝莓冰酒、饮品、果脯精加工厂,阿木尔把蓝莓这篇文章写得洋洋洒洒。阿木尔也因此多了一个雅号:蓝莓小镇。
除了大量野生的蓝莓外,当地还借用本地特有的土壤和秧苗,进行人工种植。毕竟众多人进山采摘不易管理。伤林损木,对防火也不利。倘若扩大人工种植,形成产业规模,对抚育林木生长也大有裨益。
这些年,阿木尔变化很大。我问海军,阿木尔除了蓝莓品牌外,还有啥发展项目。“旅游!”海军如数家珍,“咱们大兴安岭旅游资源很丰富。阿木尔像大兴安岭南北线上的珍珠,五千五百多平方公里的面积上不仅有大冰雪、大界江、大森林、大湿地,还能享受到极昼、极夜和极光天象。”
海军眼里闪着光:“我这次回来,就是要把年前林业局确定的发展任务好好谋划一下。今年是阿木尔建局五十周年。我们要把阿木尔的旅游业做大做强。”我理解海军此时的心情,作为一名大兴安岭人,他的心中还澎湃着一种林区人的豪情。
我和海军走出小吃铺时,阳光尽洒阿木尔,早春的气息正在小镇四周孕育蓬勃的生机。
《 人民日报 》( 2020年03月30日 20 版)